出發
2003年10月10日，因為SARS肆虐而延後3個月的進修終於啟程了。一家四口，外帶八大箱行李(連棉被、大同電鍋都塞進來了)，搭乘長榮飛機，開始這趟美國進修之旅。面對著全然陌生的國度，還有一家人的適應問題，心中總有一些惶恐，因此在飛機上輾轉難眠。倒是原本擔心會難以控制的四歲半與兩歲半兩男生，沒有哭鬧，沉沉睡在大人懷中。
飛機到了西雅圖中途休息併入關，折騰了好久，一人抱著一個兒子，拖著一大堆行李，還要脫鞋子去皮帶地接受海關檢查，各項詢問，狀極狼狽。美國當地晚上11點到達紐約市，由於羅徹斯特沒有國際機場，還得到過境旅館過一夜，隔天一早又趕搭8點往Rochester的小飛機，才算完成艱鉅的遷移行動。從飛機上看到的羅徹斯特，北邊一個一望無際藍色大湖，房子一列列整整齊齊，戶戶不相連，四周都是庭院與樹林，整個城市的色調是黃橘色，秋意十足。到了機場，從未見過面的兩位美國教會弟兄已經前來接機了，同時已幫我們租好車子，宿舍鑰匙也幫我們領好。真是感謝主，省去很多無頭蒼蠅東闖西闖的時間，也讓我們在陌生國家不會覺得那麼無助。
找到住處，是大學研究生眷舍，離醫院很近。小小的房子兩房一廳，活動的空間很少，卻是未來兩年的家。把帶來的棉被鋪在地上，全家人倒頭調整時差去了。
湖畔小城
羅徹斯特位於紐約州的西北方，緯度和北海道的扎幌相近，接臨安大略湖，隔著湖和加拿大相望。這湖有多大呢？東西長約300公里，南北寬約90公里，面積比台灣的一半還大。羅城往西一百公里，是水牛城與著名的尼加拉大瀑布。
整個大羅徹斯特地區就如同台灣的一個縣一般。雖說它只是一個小城鎮，但卻有兩個世界級大企業總部設在此，一個是KODAK，一個是XEROX。不少公共設施、學校、公園，是他們捐贈的。如羅徹斯特大學的音樂學院及演奏音樂廳乃柯達捐贈，就叫EASTMAN伊士曼音樂學院。後來認識很多人都在這兩家大企業上班。不過聽說近幾年榮景不再，例如柯達，新進投資都在大陸，本地卻要裁員百分之二十，連帶的整個城市工商業都蕭條了不少。市中心才見得著幾棟高樓大廈與大型公共建設。有趣的是，市中心有許多國宅，反而是居住環境較差的地方，開車經過時看到有如電影場景，三三兩兩黑人在蹲坐街角，青少年在路邊玩球，商店牆壁滿是塗鴉；而高級的社區都在城郊，這和台灣人的居住習慣完全相反。羅徹斯特大學位於城南，仍屬Downtown，旁邊就有一個黑人社區，因房價便宜，許多留學生初來，常於此找到便宜房子，未料卻誤住匪窩，被偷被搶後才急忙搬出。不過整體而言，這裡因為是小城鎮，再加上氣候冷、稅率重，游民罪犯比率還算少，治安和美國其他地方相比已屬不錯。
初來新大陸
到美國留學進修，依照許多人的經驗告訴我，第一步就是趕快去申請social security number與買車。因為social security number還未核准下來，就如同無身分證一般，手機、有線電視、寬頻網路、醫療保險都無法申請。無車，在美國形同無腳，連買菜都有問題。美國是所謂先進國家，辦事效率是否一流？答案是Negative。你要有很多「美國時間」耗在等待上。來此一個月，social security number終於核准下來；銀行開戶頭，今天申請，一週後寄密碼給你，再一週寄提款卡，又等一週存簿、支票，才分別收到，前後也費了將近一個月。雖然繳了很高的保險費，小朋友看個病，家庭醫師看過後轉診到醫學中心，要三個月後；接下來排檢查再等通知，還有得等，部份負擔也不便宜。只有帳單效率最快，很快就收到。一個醫師跟你說他早上好忙好忙，其實可能只看了5、6位病人。所以習慣台灣「便利商店型醫療」的人，來美國千萬不要生病，很容易等出病來。
要買輛價錢性能兼顧的二手車也不容易，需要發揮台灣主婦逛夜市殺價的功夫才行。由於我英文的討價還價功力還不行，有個印度弟兄自告奮勇，連續幾天帶著我到各大二手車行看車、試開、殺價，最後終於找到一輛95年NISSAN汽車，車價合意，而性能尚可，殺價後成交。那位印度弟兄後來也成為我們的好朋友。
這裡的生活，用兩個字形容就是「單調」。每天生活都一樣，每週一次日用品大採購成了生活中的大事。若說要上餐廳打牙祭，或出外遊玩，所費不貲，十分心疼，所以還是得乖乖待家中。紐約州是美國稅率最重的地方，買每件東西還要附8.25%的營業稅，造成物價不斐。尤其是保險和通信設備非常貴，手機、有線電視、寬頻網路等大概是台灣的三倍價錢。一般超市的新品捨不得買，garage sale是留學生的最愛。我們用35美金買到一個陳年沙發，如獲至寶！用6元買到一個坐墊會和座位分離的兒童安全座椅。後來又找到一個30元殘障書桌(本來有小輪子，後來掉一個，就把其他三個打掉以求平衡)。心中暗禱，這些老傢伙跟我們能再安享兩年再壽終正寢。
寶貝二手車買來一星期，就進廠修理了。修車技師比手畫腳老半天，還說不清楚(也許是我聽不明白)哪裡出問題，又花了一大筆錢。唉！美國居，大不易呀。
指導教授
羅徹斯特大學與醫學中心位於市區最南端，醫院也有一百多年的歷史，老建築物塞進許多新儀器設備，空間被分隔得密密麻麻。我的進修單位是細胞遺傳實驗室，隸屬病理科系，全院的細胞樣本，包括骨髓細胞、血液、羊水、絨毛膜、組織切片…凡需要做染色體檢查診斷的，都統合送於此。裡面的醫技人員與研究助理有13人，算是頗大的臨床實驗室。我的指導教授Nancy博士，是來自台灣的外省第二代，年紀已近六十，但外表看起來未至50歲，自台大畢業至美國已37年了(閒談中得知與林口黃妙珠醫師是高中、大學同學)，個子嬌小卻精力充沛，至今還常跳有氧舞蹈，走路快速有風，講話簡潔有力，常不等你說完話就替你下結論了，十足女強人架式，但同為台灣人，生活上對我全家人關照頗多，十分感激！
這實驗室有兩位大陸來的研究人員，其實她們在大陸都是醫師，為了留在美國，唸完PHD之後就找個實驗室待下來，所以其程度較一般大學畢業生高出許多，這裡最重要的實驗與判讀，都由這兩位負責，向其請教也少了語言的隔閡，從她們身上我學到許多實驗室技術。
美式教育
因為我們十月才到達此地，老大要找幼稚園上學費了一番功夫，多數的幼稚園已是學期中額滿的狀況。所謂額滿，其實通常一班2個老師也不過8個10個小朋友，而有名額的學校，通常是水準較差的。經過一個月終於找到一個猶太社區的學校，裡頭還有會員制的室內運動中心，游泳池、籃球、瑜珈都有，我們也加入其家庭式會員。猶太學校水準很高，規矩可也不少，中午要自己替小朋友帶飯，而且不能有肉和魚以外的海鮮(奇怪的猶太規矩)。每週兩次游泳課，家長要隨時準備幾套可以玩髒的衣服，因常帶到戶外玩。除一般國定假日外，猶太人的特殊節日也放假。
在羅徹斯特地區的華人不算太多，台灣大陸的比率約3:7。平時相處還算熱絡，但各自有個中文學校，因為台灣是使用注音符號，而大陸是教授羅馬拼音。所謂中文學校，只是每個星期六上午租用本地的學校教室，教導簡單中文課程的安親班，讓這些海外出生的小孩還能看得懂聽得懂中文。另有少數幾位美國小孩藉機來學中文。據說，在美國最多人選擇學習的第二語言是西班牙語，近幾年中文則超越法語、德語，成為第三熱門的語言。課後活動也有不少選擇，包括教小朋友圍棋、象棋、麻將、打太極…等，老大在此習得象棋一藝，而後日日向我要求對弈。
住家附近剛好有位專教小小朋友小提琴的音樂老師，於是我們家老大于四歲九個月之齡，開始他的學琴生涯。起初我們很懷疑，這麼好動很難安靜下來的小男生，老師教得動嗎？未料三個月過去，老大成為老師學生中進度最快拉得最好的一位，有些美國小朋友學了一年，進度尚未及我們老大。究其原因，美國家長普遍都不會逼小朋友練琴，甚至老師要督促學生嚴格一些，家長都會不高興；而中國人花錢送小孩學才藝，為了怕對不起繳出去的學費，總是要天天督促勤加琢磨。東西教育態度兩相對照，自然中國小孩很容易比同年紀的美國人優秀。
如果要問我目前來此最大的收穫是什麼？我會肯定的回答：親子互動改善許多。從前在台灣，過的是「日出而作，日落未息」的忙碌生活。晚上半夜還可能為接生而離家，接觸小孩的時間真的很少；來此後每天接送小朋友上學，督促練小提琴，睡覺時間也要陪伴在旁。幸因這次進修，在孩子們初成長階段，父親這個角色不致缺席。以下是這半年密切互動中，我紀錄下一些可愛的童言童語：
寶貝語錄一
初學小提琴沒多久，有一天在小提琴老師家小朋友們舉行小合奏。後來有個節目，是放音樂請小朋友搶答說出歌名。當放出來「春神來了」的旋律，老師問：What is the name of this song?老大急忙舉手搶答，我們很驚訝，因為連我們都不知這首歌的英文歌名，難道他不知不覺英文已突飛猛進？！只聽老大站起來很篤定的回答：CD。
寶貝語錄二
兒子剛學會下象棋，每天都端出棋盤要向我挑戰。剛開始當然都是輸，輸了就氣嘟嘟的，嘴裡還一直嘀咕：「爸爸下次要讓我好不好？」兩個月後，終於有一次贏了，贏得媽媽的讚賞後，很得意的對我說：「爸爸你頭腦還是不錯的，下一次再讓你贏好不好？」
寶貝語錄三
有一天兒子下棋又贏了，突然若有所思，然後又得意的對我說：「這樣我是不是可以當爸爸了？」
寶貝語錄四
睡覺前是一家人的親密時間，有時故意問兒子：「爸爸是不是很帥？媽媽是不是很漂亮？」他都會很認真很捧場的說「yes當然」。最近不知是長大了，還是要賣弄英文，再問他同樣問題，只見他仆哧一笑然後說：「媽媽！don’t be silly」
寶貝語錄五
老大中等身材，滿五歲時帶他去游泳，池內有個美國媽媽帶著很小的小男生學習漂浮，她問"How old is he?" "?He is two! And yours? Four?"老大搶著回答”I am five!”美國媽媽很有禮貌，怕傷到小朋友的自尊心，趕快解釋”Oh! I’m sorry, because your legs are under the water! "老大很臭屁的把腳從水中抬起來”Look?! I have long legs."
寶貝語錄六
兒子會拉小提琴，做父母的有機會不免要炫燿一番。有天晚上跟他說：「等一下有教會裡的叔叔阿姨要到我們家，你等他們來表演一下小提琴好不好？」他卻面有難色「Oh !No.我不想當傻瓜！」「怎麼會呢？會拉小提琴的人不會是傻瓜，不會拉的才是傻瓜！」「好吧！那我把叔叔阿姨當成傻瓜好了！」
大寒
看到台灣的新聞標題：玉山飄下罕見四月雪。這時，四月初的羅徹斯特還春雪不停呢！
初到羅城，正是深秋時分，溫度約都在1-8度間，不過只要有陽光，不刮風，都還不覺寒冷。一家人散步，發現住家附近有一個河濱公園，走過去約10分鐘，有河流，有大片楓紅樹林及草地，有單車道。河流中有野鴨，還有大學生的滑船隊練習。兩個小朋友都喜歡到岸邊丟石頭，看野鴨起飛、降落。老大走到整棵樹都是紅葉的樹下，還會說：「這樹好漂亮，我要帶一片樹葉回家。」真是天生浪漫。散步一圈下來，小朋友的鼻頭都紅通通的。
可惜詩意秋景很快隨著楓紅蛻盡，11月中旬就降下第一場雪，一天下了6吋的雪，我和小朋友好興奮，在自家門口堆了一個小雪人。咦？怎麼只有我們在興奮堆雪人？一看就知是熱帶土包子沒見過雪。也難怪，這裡的冬天太長了，住這久一點的人，不少都有snow sickness，一看到雪景就depression。
11月12月，天氣都還不錯，偶爾下雪，多數能看到溫暖的冬陽，穿上雪衣絲毫不覺寒冷，回到家中暖氣讓室內很溫暖。剛來時買棉被總覺得奇怪：美國人怎麼冬天也只賣薄薄的涼被？後來才體會到，家家都有暖氣，室內都在20度以上，睡到半夜還會嫌熱。
心想：這樣的冬天也蠻不錯的。始料未及，好戲尚未登場呢！
這裡經歷了氣象台所說的70年來最冷的一月。冷鋒從北極，加拿大南下，掠過安大略湖，帶來豐沛水氣(稱為lake effect)吹拂這個湖邊城鎮，整個一月有22天在下雪，學校因太冷，溫度在華氏零度(也就是攝氏-18度)以下而停課，最冷紀錄到攝氏-25度。氣象台警告老人小孩不要外出，一般人也要避免皮膚暴露而凍傷。對每天走路10分鐘上班的我，這個一月確實是刻骨銘心，凍徹心扉。雖然已經全副武裝，在約-20度的氣候下呆在戶外，仍讓人眼角泛出淚水，然後結冰在臉頰，頭部凍得有如箍上緊箍咒一般疼痛，進入屋內在暖氣下整個人要10分鐘後才解凍。每天早上開車送小朋友上學，第一件事就是在停車場找車子，因為雪積得太厚，車型、車牌都看不出來了。第二件事就是清除積雪。每輛車都必備一隻「九呎釘耙」，一端有毛刷掃雪，一端有硬齒，括除玻璃上的冰塊。這麼冷的天氣，唯一好處是去超市採購完一星期的食物，還可到Mall閒逛一番，不用急著回家怕食物壞掉，因為戶外的溫度是比冰箱的冷凍庫還冷的。
這個城市有很迅速的除雪系統，一開始下雪，大大小小的鏟雪車就出動了，到處穿梭。大馬路的積雪很快就會清除，但小路清除的頻率就不高，故行經鄉間小道反而危險。平時交通尖峰時間路上很少塞車，但一下雪還是會出現車龍，因為車速超過30公里就易打滑，路上很容易出現小事故。
為適應這種嚴酷氣候，此地有很多活動中心與俱樂部，提供室內跑道、球場、健身房、游泳池，讓一般人在冬天也能保有活動空間。我們每周一次全家到室內游泳池戲水，望著戶外的全白嚴冬景致，而我們在此北國還能游泳，想想也甚奇妙。
每看窗外白茫茫景象，竟也思念起台灣熱烘烘的陽光，在這平靜小城想像台灣槍擊鬧劇後種種的爭執。第一個冬天終究快熬過去了，但還有另個冬天等著我呢！ 四月 寄自羅徹斯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