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惋惜不捨之聲時常在病房同事言談間響起。
不約而同的，病房竟同時住進了幾位年紀輕輕便得了癌症的病患。一位18歲的小妹妹因卵巢癌而住院開刀；一位21歲的病患正因卵巢癌而行第三次化學治療的療程；更有一位25歲因復發性卵巢癌導致全身多發性轉移的病患，因呼吸喘及腹水入院，目前正使用呼吸器維持生命，醫師預期她已走到生命的盡頭。
看到這些年輕病患正辛苦地和病魔搏鬥，只為延續生命而努力，我們卻已清楚的知道她們終究會像來不及盛開便凋零的花朵，徒留遺憾給認識她們的人。
記得初見她時，她才16歲，因癌症引發的腹痛而入院。
躺在病床上，他雖蹙著眉，年輕而美麗的臉龐佈滿受疼痛折磨之痕跡，但看到人卻仍羞澀的笑著問好，是個有禮貌又懂事的一個女孩！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她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其美麗比起任何廣告所見均更勝一籌。
翻閱她的病歷，「卵巢癌」這病名躍入我眼中，我的心彷彿也跟著激起陣陣酸澀的漣漪。
多麼年輕的生命！原該是奔跑在陽光下，譜著生命精彩樂章的豆蔻年華，竟因這晴天霹靂的病而與醫院結下不解之緣。
從被醫師確立診斷、進而撐過開刀時全身插滿引流管的疼痛，然後接受無數次的化學治療，我幾乎是看著她勇敢的想戰勝病魔，然世事又豈能盡如人意？
進出醫院數不清次數近一年中，她已可喊出單位每位護士及醫師之名，也曾和我暢談她所計劃的未來。因為家境不是很好，所以他很努力唸書，希望考上學費不昂貴的國立學校，學習當個記者，期待畢業後能到各個國家採訪，愛玩的她計劃讓自己足跡踏遍世界各角落。每當談及此，她講得津津有味，笑容是那麼燦爛，就好似以身歷其境般的滿足。
漸漸地，隨著疾病日趨嚴重及化學治療的副作用，她的嘴唇破了，甚至於無法進食，臉龐及四肢也因而消瘦，只有腹部因腹水關係脹得不尋常的大，令她躺也不是、坐也不是，連呼吸都得借助氧氣得幫助才行。臉上陽光般之笑容少了，一頭黑髮亦因治療的副作用而掉光，我注意到她時常會不經意地撫著光光的頭皮發呆－我知道她和我一樣惋惜她長髮的消逝。
她的父母辭去工作，不分晝夜陪著她，在她疼痛時緊握著她的手，喃喃地安慰她，盼能緩和她的不適。然看著女兒日漸憔悴，堅強如他們，亦背著她默默掉淚。我曾告訴她父母：「你們專心照顧她，小雪卻很擔心弟弟及家中經濟無法維持」，她的母親含淚回答：「錢再賺就有了，女兒卻只有一個。在她剩下不多的日子裡，我們誰都捨不得稍離她半步。」這種強烈親情的聯繫，如何不令人感動？
她終因病危昏迷，其實大家都有最壞的打算。臨終前兩天，昏迷的她竟奇蹟似醒了，她對媽媽說：「如果有機會，我還要再當爸媽的乖女兒，好好孝順爸爸和媽媽，也要當個美麗而充滿活力的記者，然後玩遍全世界…」聽到這兒，握著她手的家人頭不斷點著，卻已泣不成聲。
小雪懷著遺憾在人生旅途中退席了，一朵美麗卻來不及綻放完全的花朵在眾人面前凋落了。我幫忙為她穿上她最喜歡的一套洋裝，且為她戴上一頂長長的假髮。我是如此希望宛璟帶著她最滿意的樣子離開，至少能少帶些遺憾走啊！看著她被推往往生室，我也不捨地留下淚。
如今在醫院工作多年，我已看過許多人間悲歡離合之憾事，但小雪卻是我工作經驗中碰過最年輕而因癌症早逝的一個女孩。時間悄悄地溜走六年，她的身形及容顏迄今深刻留在我腦海中，尤其她曾有的那一頭長髮，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因為她，我有很多感觸。我學會把握時間朝自己理想的目標前進，且更珍視與家人及親友間相處的點滴，亦變得容易感恩知足。畢竟上天善待地多給予我許多光陰，那麼至少我要努力讓生命的分秒都不會成為遺憾。
生命是值得被自己珍惜的，不是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