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 兒童神經科 林光麟 醫師
冷的刺骨。
好不容易走進醫院，正在脫手套，碰到神經行為學科的女秘書，拉下頭上的毛線帽，撒下一頭的金髮，露出梅格萊恩
(Meg Ryne)的傳統美國式笑容，打了聲招呼：”真冷！”她整理一下大衣，笑著說：”每年一到這寒風刺骨的季節，我就覺得自己真傻，為什麼還住在這鬼地方，太冷了，可是沒多久我就後悔， I will spend all my life in Boston. I love it. “ 。我們談話中不會用到這句話”spend all my life”，她卻講的很自然而肯定，眼中閃爍著對生命的真誠與熱愛。
環境和語言會影響人的性格。
雪，很白，像撒在地上的棉絮，其實沒那麼冷。
第一次碰到下雪是在波士頓東北邊的Salem巫婆城，那是萬聖節的前夕，出門時還出太陽，一進入小鎮，氣氛馬上不同，也真巧，突然天空霧霧茫茫的，狂風大作，雪是橫著掃到地面，雪花貼在車窗玻璃上，可以看出六角形的結晶。小孩興奮的尖叫。Daisy說像老天爺的頭皮屑，不太文學，卻很傳神。
總以為冬天就是天天下雪，後來發現一整個季節並沒下幾次雪。一次大雪，積雪數吋，就可以維持二、三個星期的銀色世界。
“殘雪未融” 終於體會出詩人的意境。
經歷了幾次下雪，不再那麼興奮，卻依然愛戀。清晨走路到醫院時，空氣是冰的，不時從嘴巴吐出霧氣，路旁的樹上還可看到早起的松鼠在玩耍，細細的雪花會從樹梢飄下來。我愛踢地上的雪塊，或故意踩到行道旁還完整無痕的雪地，看自己的腳印留在上面，有種惡作劇的美感。後來我發現那三歲的小兒子也愛做這件事，只是他常常會滑倒。
有時會搞不清楚天氣是冷還是熱。
晴天，出太陽，因為室內暖氣，只著汗衫。不知外面氣溫如何，輕輕扳開窗戶一小縫，冰冷的空氣竄了進來，再把手指頭伸到外面，嗯！大慨攝氏零度。我們穿了羽毛衣、毛線帽、手套、長統靴，外加一條圍巾。走到哈佛廣場著名的
Steve手工冰淇淋店前，赫然發現，前面一對父子，只穿短袖，手上還拿著冰淇淋，二個人快樂的舔著。Crazy men！有一天，我終於知道，雪天裡吃冰淇淋有什麼好處，因為可以慢慢享用，不會融化，不會滴得滿手，從第一口到最後一口，它一直是維持原狀。後來女兒也變成了crazy girl。不愛穿厚重的衣服，喜歡在清早穿著短袖到陽台玩雪--------。你曾經漫步在湖
“上” 嗎？附近的
Walden Pond 是一個夏天泛舟，秋天賞楓的好去處，它以美國文學家梭羅(Thoreau)在此獨居二年，思考與寫作，不和外人接觸而聞名。沒想到冬天它也這麼美。
我真的走在湖上，在一個萬里晴空，陽光毫不吝嗇的寒冬。 一開始戰戰競競，如履薄冰
(這成語用的真恰當)，但是看到有人在滑雪屐，有人在湖中央鑿洞釣魚，小孩再也按耐不住，我們往湖中央走去。湖面真的結冰，厚厚的一層冰，上面再舖上軟綿綿的雪花，我們在這裡做了一個很美的夢，直到夕陽落下。雪，有時不是白色的。
暴風雪的那個下午，出了太陽，帶著兩個小鬼去溜滑板，看到那燦爛的笑容，映在純白的積雪上，一點也不冷，心頭甚至有點暖暖的。
那顏色是炭火般的金黃。
Jan 15, 2001 于 波士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