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康威圖書館的地下室  兒童神經科  林光麟醫師

一進地下室就聞到空氣中濃濃的霉味。

這裡是古老期刊的存放區。在一個飄著小雨的早晨，為了尋找一篇1865年的 Lancet期刊，闖入這似乎被遺忘的空間。

門口右側靠牆擺著一整排個人電腦，位子上卻空無一人，螢幕上保護程式跑著 “ Welcome to Countway Library” 的字樣 ，偌大的地下室裡一排一排的大書架上，整齊的排著泛黃斑駁的期刊。周圍是一張一張供人唸書及查閱資料的書桌，中間不忘點綴著沙發和小茶几。

很少人來這邊查文獻吧！只看到一位穿著整齊的員工在影印室裡整理別人影印完遺留下來的期刊。事實上只有三四本，他仍小心翼翼的收拾，這是他今天早上最神聖的工作。

走到最裡面，發現遠遠靠牆壁邊，書桌的隔間上露出一搓白頭髮，再近一點看，是一位年約六十的老學者，穿著西裝，打著小領結，桌上堆滿一桌的書籍，他透過架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專注地看著書頁上密密麻麻的字，許久不曾移動，似乎是在沉思。從書架排中的空隙我一直看著他的背影，一邊慢慢地尋找那本躺在這裡逾百年的老期刊。

他換了一個姿勢。

我找到了，沒錯， Lancet;1865年份，靜靜地，優雅地，斜靠在夥伴的肩上，書皮已經有點毀損，沒有灰塵，輕撫內面的紙頁，粗粗的黃色夾雜一股濃厚的霉味，隨著書頁的翻動散發出來，就像被關百年的精靈遇到主人，化作一股輕煙，巨人聳立眼前。

習慣了空氣中的味道。

閱畢，輕輕的把它放回原處，等著下一個主人的到來。

外面的長廊，牆上掛著哈佛早期著名學者及醫生的大畫像，櫥窗裡有最原始的病歷及醫學發現的手稿。在Dr. John Collin Warren的畫像旁是他發明的一組外科手術器械，用來切除乳房腫瘤；有一張照片是1889年，到法國進修回美，在General Massachusetts Hospital 示範第一台開腹手術。

有點感動。他們之所以成為大學者是因為對真理的好奇、執著與堅毅的精神。

我查完了資料，走到門口，依然看到那學者痀僂的身影，堅定而執著，身旁又多了好幾本書。

或許這地下室裡存放著許多他的文章-------------。

走出圖書館，小雨停了，露出一點小太陽，秋風吹來，我竟懷念起地下室那灰灰的味道。

  Oct 18, 2000 于 波士頓